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雜食
對非本命西皮有偏愛,本命反而羞於下筆
自娛自樂低產者

[PP/狡宜]-在最好的生命中-

※本子里的文,詢問過可以放出^^

※真誠地………………求感想和批評_(:з」∠)_





1
「犯罪系数OVER240,为可执行对象,歼灭模式已启动,请谨慎瞄准。」

常守朱赶到现场时,男人刚刚扣下扳机。废弃区破旧的霓虹灯映着男人略显苍白的脸,被风吹起的衣摆如同一只漆黑的蝶,在这血花飞溅的阴暗角落恣意飞行。
「宜野座先生,」她盯着地上那滩涨破后的犯人残骸轻轻皱了皱眉,而后从口袋里掏出手帕,「辛苦了,快擦一擦脸上的血吧。」
男人道谢着接下她的手帕。这个名叫宜野座伸元的男人,曾经的上司,如今的部下,常守安静地看着他擦拭脸颊的动作,如今他又恢复了往日柔和的表情,仿佛在赶到的那一瞬间,她所见到的那张平静得有些冷漠的脸,只是夜晚不清晰的假象。

从什么时候开始,变得这样——

「抱歉我们来迟了!」霜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。跟着她的还有两名随行的执行官,女孩气喘吁吁地在面前停下,脸色有点惊慌,「——宜野座先生受伤了?」
「只是犯人的血溅到了脸上,不用担心。」
像是安慰女孩一般,宜野座脱下沾满鲜血的手套,金属手掌轻轻地拍了拍霜月的肩。
这真像某个雪天的时刻,有人从背后拍了拍资质尚浅的她。当时她刚失去好友,看着支配者久久发呆,却从那个人身上得到了勇气。
从那些明明一无所有的执行官身上。

她心情复杂地盯着那个独自走向警车的身影,也利落地踩着高跟鞋跟上去,「你们俩,回去了哦。」

走出黑暗的废弃区时,正好遇见了黎明。在这个充满全息投影的城市,只有在废弃区才得以见到真实而毫无掩饰的日出,最美丽的朝阳和天际喷薄而出的火红光芒,将黑夜抹去,将过往抹去,撒在她同伴上的全是崭新的希望。
接触到宜野座的视线,她站在与他并肩的位置上会心一笑。

又是新的一天了。


2

「我想更了解宜野座先生。」
那是霜月美佳刚进一系不久时,跟她聊天时说起的话。
她愣了愣,女孩子好奇而执着的颜容真像几年前的自己,只是更加坦率而直接。
考虑到宜野座也曾有监视官的经历,常守特意安排他来辅导霜月。也许是曾经历过好友的死亡,霜月显得比同龄人要坚强、独立、甚至有些反逆。这样的女孩,却全然接受了一本正经的宜野座,还笑着跟她表示:「宜野座先生教会了我很多。」
常守于是忽然明白,当年为什么宜野座会让狡啮和征陆来当自己的部下。
入行后第一位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执行官,比起猎犬,更像是老师一般的存在。灵敏的直觉如矛,强大的实力如盾,在保护她的同时能让她迅速适应这份工作,尽管当时宜野座态度恶劣,尽管狡啮实在算不上一位好导师。

她看着女孩求知欲强烈的脸。
也许执行官对于监视官都有一种未解的魔力,想要去了解,想要去接近。就像佐佐山于狡啮,狡啮于她,而宜野座于霜月。
……又或者其实还有,狡啮于宜野座。
她想起宜野座很多年前对自己的忠告,虽然是出于一片好心,但只会让人有逆反心理,像当年的她一样毫不犹豫地反驳回来。
于是她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女孩坐下,「为什么想要知道?」

「宜野座先生总是笑着。很温柔,非常温柔。虽然有时很严格,对我做错的事会严肃指出,但实际平时也很亲切。可是...」女孩似乎在思考着如何组织语言,「我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适。可是在我看来,宜野座从未和我接近过。他的心中有一团矛盾而闪烁的火,跟外界所有人都隔绝着。在现场表现出来的冷静,把自己逼到死亡边缘的冷酷,和他总是完美完成任务的求生意识,这种挣扎使我好奇起他有怎样的过往。」

见她不说话,霜月又补充了她和宜野座之间的一件往事。
「宜野座先生有时会叮嘱我不要做危险的事,这倒没什么,因为他比我有实力,我愿意相信他的判断。但那次他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,在医院探望他时,他只说了一句执行官本就是为了保护监视官而生,那时那种眼神...常守前辈你明白吗,他甚至不允许我为他伤心。」

霜月是个聪明人。
常守默默听着她的分析,心里叹息。
他不仅是不允许你为他悲伤,他是不允许自己有时间去悲伤。因为一旦有空闲,那种如影随形的悔恨将如台风般把他巍巍维持的一切尽数卷去。

常守看了看摆在茶几上,曾经一系的全家福,当年的欢笑仿佛还能听得见。
也难怪他无法掩盖。因为纯净色相如她,只要想起这些事,也会感觉无法承受的难过。


3
五年前,宜野座终究选择了征陆的房间和座位。
他那多得放不下的盆栽被成列放在能照射到阳光的窗户旁,葱葱郁郁的深绿色与满屋的油画交相辉映。给植物浇水时,他会盯着那些染得五彩斑斓的画发呆,并不太久,只是几分钟,稍微地试着揣测当时父亲的心情。
虽然并不能完全明白,却觉得,比起以前,接近了一点。

常守有事来房间找他时,几次碰见那种场面。
男人交叉双臂倚在窗边,纯白色的衬衫贴着过于白的皮肤,铁青的钢臂隐约可见。常守以为他在看画,却又感觉他在凝视画背后的一点,或是并不存在的什么东西。青白色的光线穿入室内,映着他的侧脸。
并不是悲伤,也非绝望,硬要定义的话,就像是,「和世界隔绝开来」的表情。
可是若叫他的名字,那人便会转过头,细长的凤眼轻柔地翘起,仿如之前的疏离都是一场幻觉。

那是从未出现过在宜野座监视官脸上的笑容。

自从与槇岛的一役后,这个人经常露出这样的神情。
哭泣的话,只见过一次。
萧瑟的黄昏,冷冽的疾风下,他背着征陆的尸体一步步走向她所站的直升机,脚步不稳,姿势吃力,却不允许她的帮助。逆光之下看不清男人的表情,唯脸上两行泪迹闪耀着清晰可见,像左臂延绵流下的鲜血,像背后的金色残阳,既悲壮,又脆弱。
那时她转过了头,不忍多看。

后来他因色相超标被送进矫正中心,待她把他以执行官身份接出来时,她再也没见过当时那种表情。
那种毫不掩饰的绝望。
他们也曾聊过天,次数不多,他还曾消极地说如果他死了会更好,被她黑着脸狠狠地斥责回去。如今他已经不那么讲,只是笑。

同样的苦难她也经历过,怎么可能不理解背后的深意。
人在最痛苦的时候,往往没有眼泪。
仿如强震后坍塌的洞穴,液体失去了本来的出口,在肉体内汹涌地来回激荡,发出寂寞的噪音。可是外表看来,完好如初。
于是她明白,这个人的内心,是一片无尽的汪洋。

可她并不会开口,就如男人说「担心她」时自己的轻笑。她宁愿看不清,宁愿假装那笑容是坦然和豁达。
他们明知道失去了什么,不想再提起。
是听她倾诉苦恼的亲友,是会拖着尾音带给他们欢笑的男孩,是他沉稳温柔的父亲,是一匹永不归来的狼。

是他们内心的某一部分。


4
而如今内心这一部份依旧空着,可已经没有声响。

常守是见证宜野座一路走来的人。自从关系从前辈新人变成上司下属,竟然意外地缓和了不少。在最初那混乱的两个月,虽然有六合冢和唐之杜在旁帮忙,但走得最近的,还是他们两个。
这跟爱情无关,常守想,也许更多关乎的是理解、尊重和认同。要说同病相怜也许差不太远。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悲痛,仍然坚守职位的执着,埋藏在笑容下的软弱,这些情怀让他们惺惺相惜。
常守记得征陆那个空荡荡的葬礼。这个男人,他生前通透人情世故,态度亲切又喜于助人,如果他不是一名潜在犯,一定会是一位受到街坊邻里的欢迎的人。可参加葬礼的只有公安局的同事们,其实已经全员到齐,还是显得冷清。
征陆先生明明是个喜欢热闹的人,常守想道。
那场葬礼上,宜野座是唯一的家属和主办者。那时他的犯罪系数已经不太妙,常守不知他是怎么恳请禾生让他办完葬礼才进入治疗所的。
她在台下看着他念追悼词。宜野座穿着一贯的纯黑西装,可她却觉得苍凉。那时候他的义肢和手臂连接尚不紧密,需要彷如伤者般绑着三角巾,他就用这种姿势为自己的父亲献上了最后一束花。
「...在我心中,他是一位出色的刑警。」
悼词以此作结,她心头一动。
可抬头看,他的双眼是干的。


五年了。
五年将悲伤的记忆之雪溶去,已经慢慢地嗅出新草的淡香。常守不再能一闭上眼就会梦见雪和滕的身影,她不知道宜野座是否也是这样。
大概是的。
岁月把宜野座塑造成了一个战士。
常守曾经觉得他不适合当执行官,当然她并没有说出来。执行官要有黑暗之心,要跟犯人斗智斗勇,首先要会揣摩犯人的心理,将心比心。
宜野座虽然犯罪系数超过了阈值,其实比起她来,思想还要更耿直,她曾怀疑那是否一个好的选择。
当她看着执行官的年度评估中宜野座的常居首位,五味杂陈。她不认同系统的很多做法,但她不得不承认系统的判断是正确的。
这种算得上残忍的正确。

她有时会去看他的训练,就像多年前去看狡啮跟机器人练习拳击一样。看着他自虐似地一次又一次被打倒又站起,身材从清瘦变得有肌肉。
监视官的底子,强大的精神力,锻炼起来的力量,还有并不自作主张的性格,常守想起禾生或者说系统对他的评价:「比狡啮更优秀儿合格的执行官」。
她却无法感到高兴。
宜野座的变化太大、速度太惊人,在他身上她甚至能看到某个男人的影子。不是性格,没有外表上的模仿,谁也不会说他像狡啮。
可她察觉到了,更深层的,被改变的东西。

她不得不想起小出曾跟她说过的话。
小出是新来的执行官,性格有点像滕君,大大咧咧,崇尚强者,所以刚进一系不久他就常常粘着宜野座。
「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宜野座先生那么强呢?」
「……你过奖了,我并不强。」
「哎,不要谦虚啊宜野座先生,明明很强~怎么办呢,想要变强啊,宜野座先生教教我。」
「……大概是心怀目标。」
「我有啊。」
「不是想要变强的目标,不是为了变强而变强。而是更远,只有变强才能达成的目标。」
「……哎,宜野座先生平时看起来很淡泊,原来也有那种目标吗。」
小出说,那时男人只是笑了笑,没有再说话。


狡啮为了复仇的追逐,和现在宜野座未明的目标,由始至终,她都只能在远处安静看着他们一路燃烧。



5


开始的时候,那几个座位和寝室都没有清理。狡啮的烟灰缸,还有滕的变色龙,都放在他们原本的位置。唐之杜喜欢将吸了一半的烟按熄在那烟灰缸上,六合冢走过时会面无表情地拍拍变色龙的头。宜野座养的仙人掌,被他小心地摆在征陆的众多酒瓶中。

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瞬间,他们也想要保留那些人存在过的痕迹。

后来新的执行官进驻,不得不清理。

作为唯一一名监视官,常守理所当然地被要求清理各位执行官的房间。

那是她第二次进入狡啮的房间,凌乱的客厅中,佐佐山笑着叼着烟的合照还钉在墙上,关于槙岛的资料丝毫没有动。

狡啮不是个会回头看的人。

她只在那次遵照宜野座的命令监视他时进来过一次,那时狡啮说起佐佐山脸上有笑,还说不想让宜野座太为难。她在那时候第一次发现这男人还有心底柔软的一面。那时柔和掺杂无奈的神情,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。
她走进卧室,倒是意外地整齐。床头放了一本史蒂芬.金的小说,边缘起皱了,看来平时也是翻看的多。拿起来翻了翻,就发现了一张照片。
常守看着就笑起来。好久不见,两位陌生人。


宜野座没有现在这样长长的刘海,要说的话,发型更像她现在的童花头。狡啮外表跟现在没什么改变,只是一看就是阳光少年,青春的气息铺面而来。
这是多久的照片呢,上面没有记载。俩人穿着校服,校服上绣着日东学院的校徽,常守想起狡啮的履历,她这才知道这俩人是学生时代的挚友。

照片上该是春日,背景是粉色的樱海。这是一张多么纯熟的偷拍啊,常守觉得那拍摄的人不是暗恋狡啮就是宜野座的粉丝,不知为何照片会辗转到狡啮的手里。

两个人并肩走在樱花盛开的校道上,其它人都模糊了,只有他们俩是清晰的,现在镜头中央却不突兀。宜野座双手拿着教科书,狡啮的肩上有落下的樱花瓣。聊着什么,宜野座扬着嘴角在听,而狡啮扭头向他的方向都带着笑。
他们俩人的相处,剑拔弩张的见过、相互挑衅的也不少,却唯独没见过这么自然的,两个人的神情都轻松自在。
宜野座不怎么提起他和狡啮的过去,或者说他们其实一直很少聊起这个人,无论是出事之前,或是出事之后。常守曾以为他是在顾忌她,毕竟是狡啮的离去和信件让她一夜成长,未能阻止他杀掉槙岛始终是她心中的结。如今看来宜野座大概更有自己的苦衷,她不得不想起自己死去的亲友,然后感到淡淡的惆怅。那是比她更深的十几年的友情,岁月流逝中的各种酸甜苦辣,只有他才明白。

最终她把照片放回远处,安静地离开了这个地方。狡啮房间的清理,她交给了宜野座。那张照片是被他收起来了,或者当成垃圾处理了,她没有过问。


几天后,宜野座漂亮完成了他作为执行官第一个任务。

 

6
「你尽可以信任他,但希望你不要过于揣摩他内心的想法。否则,你的色相会浑浊的。」

她最终这么跟霜月说,一如当年哪个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。

至于他的往事,出于私心,她并没有答应女孩想要了解的要求。

「如果有一天,他希望你知道,我相信他会亲口告诉你。」
直至此时此刻她才明白,当时四处求问狡啮的过去是一件多么鲁莽的事。或者了解了对方的痛苦,或者更接近对方,但贸然去揭对方的伤疤,除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,根本不能帮到对方。

况且,宜野座肯定是不愿意的。正如霜月所说,他所表现出来的,那种具有双面性的疏离,也正是他想要得到的,不与任何人亲近的处境。常守可以毫不犹豫地说,在当今的公安局里,她是最接近他的人,但即使是她,也不能接近他多一分。

执行官,当他们作为猎犬产生时,就注定了他们的命运。捉捕罪犯,保护监视官和平民,牺牲自己。即使监视官如何说做好了觉悟,但是这种情感给他们对于所带来的情感创伤和色相污染,极其巨大。
正如她不想霜月所经历的,他也不想她经历。
明明是,这么温柔的一个人。

狡啮也完全没有消息,全然没有联系。她猜想他应该是去了国外,否则怎么可能一直没被街头检测仪监测到。当时在杀死槙岛时,狡啮肯定也有了觉悟,没想过能再回到这个国家。她和宜野座都有这个共识。

但她却忽然,很想让狡啮见见如今的宜野座,说不出为什么,只想让他们见一面也好。看看他昔日的挚友燃烧快成灰烬,以狡啮的了解肯定知道宜野座是为了什么。



很快就五年了。
这五年也算太平。案子虽有波折,但终究都能解决。新来的执行官也相处得不错,一切都很平稳。作为公安局唯一一对情侣的六合冢和唐之杜总是分分合合,前一天还冷战着,第二天就在分析室被撞破激情戏码。常守看着她们的甜蜜,想起当时她在分析室里听着这俩人讲起佐佐山案件,差点就忘记了这潺潺流走的几个四季。

 

她和宜野座还是单身。
宜野座快成公安局的大众情人了。三十多岁的单身男人,本就长得好看,变换身份后他脱下了眼镜和以往全身的刺,待人温柔又有些疏离。别说执行官,连新进的几位年轻监视官都对他有情。

常守有一次就撞见了三系的百田舞执行官在跟他告白。
她躲在角落,一点都不想撞见这修罗场。心里清楚,宜野座肯定不会答应,可百田的心意她是知道的。那么多年了,女孩来找她聊天时,一听到关于宜野座的趣事还是会露出雀跃的笑,那种对于爱慕之人的喜悦,她想她并不是不能了解,因为才会有点同情。
「抱歉。」
果然宜野座还是这样回答,同时还深深地鞠了一躬。只有这正经的性格是没有变的。
金色卷发的女孩却有些激动:「我、我知道自己不是适合宜野座先生的那个人,只、只是想说出自己的心意而已。祇希望宜野座先生能幸福,那样我就很开心了……宜野座先生找到那个想在一起的命中之人了吗?」
「…嗯,也许。」
「那,那宜野座先生有...?」
女孩意识到自己说了错的话,急急地捂住了嘴。

她大概是误解了,以为那个人是色相纯净的正常人,因为宜野座成为了执行官无法再跟那个人在一起。
宜野座笑了笑,「不是这样的,别在意。」

但她躲在墙后面,只觉得难过。
「……也许已经找到了。」那个男人这么说。
没说出的半句是:「只是已经不见了。」



7
宜野座和狡啮的关系,常守并不是知情者。目击证人是小出。

 

「那是个很静很幽暗的秋夜,」小出摇头晃脑地说着,脸颊是被酒精染上的熏红,「我们捉到了犯人,平时超严肃的宜野座先生居然提议说:不如去喝酒吧!于是我们找了港口边一家偏远的酒吧,点了瓶威士忌。那个人啊,一旦喝醉了就健谈得很。原来他的恋人是个外国人,宜野座先生想让他留在东京,那人却不愿意,于是他们就约定了一月一次的幽会。我注意到他说话时的痛苦,于是抱紧了他的肩『宜野座先生,别管那个狡啮,让我来安慰你吧!』然后我们就接吻啦。」
常守不动声色听着他的胡言乱语,过了半晌,小出终于因为她的毫无反应举手投降,「抱歉抱歉,我认真地讲。」

 

对于小出来说,那并不是个好的回忆。

那确实是在一个秋天的夜晚,他记得很清楚,是2116年的深秋。加入一系已经两年多,他和宜野座作为一系仅有的两名男性,他知道自己对着这位前辈有着崇敬、依赖,也有友人以上的爱慕。

那晚他们收到港口有毒品交易的情报,便代替正在调查另一单案子的二系前往。偌大的码头由几个人搜查,被迫分开单独行动。

小出跑得快,搜查完也没花多少时间。只是这港口实在幽静得诡秘,他猜测这可能只是一则假情报,应该是二系所追查的毒品组织所采取的调虎离山之计。

「啧,真无趣啊。」

这样想着他便跑过去跟宜野座汇合。宜野座站在远处的路灯下,码头的风很大,吹着远处他的风衣呼啦呼啦地响,像一只纯黑的鹰。
刹住脚步时,小出刚想出口的叫唤被他好不容易才压回喉咙里。

站在那里的,不只是一个人。

小出缩在某个路灯背后偷偷望去,宜野座背对他站着,刚好挡住了视线,却能看见投射在地面上长长的两道影子,隐约能听见压着嗓门的谈话声,似乎在争吵。

「狡啮慎也,」扯住对方衣领和宜野座的声音飘到他的耳边,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」

对方的声音却相当地低沉平静,「宜野,好久不见。」

「狡啮,别岔开话题,回答我。」

「只是暂时回来。」

「为了什么回来?」

「……」

「这次的案子,你有没有参与?」

对方的沉默仿佛只是激起了宜野座的怒气,小出甚至能听见义肢握紧时产生的金属摩擦声。

那个男人是谁,小出不清楚。他疑惑的是,只要宜野座用支配者指着那个人,不管有没有参与,即可一目了然,可他始终将支配者扣在背上。小出甚至能从影子上看到他手的颤抖。

晌久男人终于再度开口:「……你觉得呢?」

「狡啮!你给我认真回……」

深夜的河边,唯几盏孤单路灯静立街道,那句话没说完的部份,再也没传进小出的耳膜里去。那俩人站在逆光之中,从他站的角度,什么看不清,什么都看不见。唯有两道寂寞的影子在他的面前,紧紧重叠在一起,很快又强行被推开了。

过了几秒,那个男人的影子伸出了手,按着宜野座的脑袋,两个脑袋又深深地叠在一起。

宜野座是很强的人,小出从狂妄的小鬼开始就跟着那个人利落地破案,比谁都清楚他的能力。这样的人,却被牵制住,还是说他没有认真抵抗。

 

幽静的深夜里,海水拍打堤岸,海浪声和不远处压抑的、暧昧的喘气声,不时地拍打着他的心。小出连大气都不敢出,捂着惊讶的嘴,看这俩人的影子在接吻。

明明是亲热场面,大概因为发生这象征离别的码头的缘故,像是下一秒就永不相见的缠绵,漆黑的影子显得孤单又悲凉。

时间流逝多久,他数不过来,身体都快冻僵了。最后是轮船的鸣笛声将他惊醒。他转过头看灯下那两人,已经分开了。

「事到如今你又在做些什么,狡啮?!」
「案子与我无关。我祇是回来见见你。」
「……哈,我凭什么相信你?」

这个宜野座跟他认识的不一样。小出想。即使说的是冷淡的话语,也无法掩饰那个人沙哑带着情绪的声音。

没有回答,小出只听见男人将宜野座揉进怀里的衣服摩擦声。

借着轮船航行过的光,他终于看到了宜野座的侧脸。平时从不动怒,时而温柔时而冷漠的宜野座,名作狡啮的男人在他耳边低声地说了些什么后,那张咬住下唇泫然欲泣的脸,小出差点以为认错了人。

而他知道那一刻他看到的才是真实。

 

后来宜野座的情报终端响了。

「快走!」宜野座推开狡啮时低声吼着,见狡啮没有反应,终于从背后掏出支配者,「不要让我再说一次,快走!」

等那个人离开几秒,他才点击开始通讯,小出从话筒那端听见常守焦急的声音,他见到宜野座往他站的方向看了一眼,而后发出的声音已恢复了冷静,「常守监视官,搜查过了,这边一无所获。嗯,小出也在我这边,现在就过去跟你们汇合。」

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在这里的?

小出愣愣地呆站在原地,直至宜野座从他身边走过。他注意到男人的眼角是红的,像是习惯性地用手在鼻梁上按了按,明明从没戴过眼镜。
「谢谢你。」
擦肩而过时,他听见宜野座这么低声说道。

小出在说完这个故事后兴趣索然,他靠在沙发上,闭上眼反反复复地嘀咕着「啊他们肯定是恋人吧」「居然让宜野座跟我道谢的混蛋」,等她温柔地给他递上一杯水时,小出却睁开了双眼,握住她的手的力度也大:「狡啮慎也是谁……?」

那一秒她不知如何回答。

 

她曾以为自己很了解那两个人,跟他们都有着无人可及的共鸣,如今看来,只是表像。

后来宜野座其实有跟她汇报与狡啮碰面的事,只是省去了小出所描述的诸多细节。

他向她道歉,为没有好好审问狡啮,为自己没有将这个逃犯抓住,而她最终默许。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,作为刑警的责任,和作为故友的不忍,这种矛盾在当时阻止狡啮时浮现过,在狡啮离开后也不时地诘问着他们。

那时宜野座脸上的愧意,和那两年聊起狡啮时他脸上的怅惘和温柔,原来比她所以为的要更——

恋人。

她在那个时刻顿时明白了之前不理解的很多事情。

珍贵被夹在书中反反复复看的照片。

过去在茶水间俩人的低声争吵、等她进去后迅速分开的身影。

宜野座身上的烟草味。

傍晚的办公室锁住的门。

恋人。
那两个人、以及他们隐秘的情感和往事,如台风席卷了她的心。



8

常守走进训练房的时候,宜野座正跟机器人比赛。这种训练模式的机器人,可是设定为任何运动项目的对手,常守虽不懂行,但她也看得出,此时进行的正是剑道。男人穿着靛青色的袴裤,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,只顾着沉静而熟练地挥洒竹刀。

明明昨天才刚破完案件,他身体上的伤口大概还没愈合,却从不给自己休息的时间。

进攻是最好的防守,剑道里也是如此,宜野座灵活地闪避机器人的攻击,快速而纯熟的击打步步为营地将机器人击退,最后轻松地在机器人头上一击。

「辛苦了!」她笑着走过去递上一瓶水,「想不到宜野座先生的剑术这么精熟,我还是第一次知道。」

宜野座脱下脸上的护具,汗液顺着颈脖的肌肉流下,他在她身边坐下,笑着说了句谢谢,「不算在行,只是兴趣。」
只是兴趣的话,也太谦虚了点。
「找我有事吗,监视官?」
「只是路过看看你。」她侧过头,「宜野座先生以前有参加过相关的社团吗?」
「啊,大学里我是剑道社的。我们学校,对于非系统判定为运动专业的同学也给予他们学习的机会。你看狡啮那一身拳击术,也是大学在拳击社学来的。」
宜野座现在已然能毫不在意地提起那个男人,从三年前开始,常守不知那时间对不对得上。看着男人云淡风轻的模样,常守希望他是放下了,却又明白并不如此。
「真好呢,如果有机会目睹你和狡啮先生的英姿就好了。狡啮先生的拳击术很强,一定是常胜将军吧。」
「嗯,有时还会逃学去练习。」
「唉?我以为狡啮先生是优等生呢。」
「是啊,」他低头笑了,「明明平时并不勤奋,考试却总是第一,真令人不甘心。」
「但宜野座先生也不差吧。」
「他不在的时候才能出风头?也许是吧。」
这句话似乎略有含义。可宜野座只是眯起眼,笑得怀念,常守不知他有没有自我察觉。
「对了宜野座桑,局长要你下午去见她。」
「我明白了。」

「那你继续练习吧,我不打扰了。」

 

走出门时她回头看了看他认真挥剑的背影。

 

「不是想要变强的目标,不是为了变强而变强。而是更远,只有变强才能达成的目标。」

目标……

她想她知道了,那是什么。



9
半年前,十美分的火化,是常守陪宜野座去的。这位陪伴宜野座十年有余的忠犬,终于也因为年老而不得不离去了。常守还记得宜野座知道十美分可以住在执行官宿舍时露出的笑,弥足珍贵的,喜悦的纯粹的笑脸。而当捧着那小小的骨灰盒,他并没有掉眼泪,只是覆在上面的手,有些微微的颤抖。

东京的土地资源相当紧张,连人类的墓碑都只能挤挤攘攘地堆在建筑高楼的下层,只是宠物的话,就更不可能分得一片安息之地了。

宜野座将十美分,以及他第一任爱犬的骨灰盒,都放在了征陆的墓前。这两个好伙伴,是征陆送给宜野座仅有的礼物,如今宜野座将他们重新牵回到征陆的手上,让这两只训练有素的猎犬去守护他父亲的黄泉之路。

 

「宜野座没想过结婚吗?」

走出墓地时,常守终于忍不住问出刚才就一直停在嘴边的问题。

高楼间的穿堂风轻巧地从他们之间钻过,迅疾又凛冽,刮起宜野座的风衣和发梢,连他脸上惊异的笑容,都显得非常地,遙遠。

怕他在风中没听见,常守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:「我是说认真的!现在的宜野座先生,上层也会认可的吧?」
那时宜野座已经成了一名优秀的执行官,非常优秀。常守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,只知道从某天开始,他居然可以自由进出禾生的办公室了。执行官这一职务诞生的三十余年来,这种事,闻所未闻。她未曾告诉他系统的真相,认为他也应该不可能猜得出来。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,才能获得系统如此的信任?

「还是不要了。」
男人在风中笑了起来,那么孤单。
常守感觉有一汪眼泪积在眼窝后,化不开。

他的爱犬死了。亲人、爱人、宠物,身旁一个可以陪伴他的人都没有。

这个人将一直孤独老去。

她是无法接近他的,她对他存的也并不是爱慕之心。但她也是像百田一样,真心地希望他能够幸福,希望有一个人,能融化他心中的孤独和愁思,能够一直伴他左右。

她想为他做些事,却不知道怎么办。

「宜野座先生,难道你就一定...」
「嗯?」
「……没什么。」
那个人眼中隐隐透出的光芒,常守仿佛一瞬间看见了他心无旁骛挥剑的身影。那是每个人都会藏在内心的世界,不容他人插手,也不容他人拒绝。



10
「征陆先生,滕君,又是一年了。」
常守在墓碑前蹲下身,献上花,浇了水。

又在一年樱花纷飞的日子。有几片落红甚至顺着风的方向沾到了墓碑上,宜野座站在她的身后,说不必去捡。她捻起粉白色的櫻瓣,这像极了大自然给长眠于这之下的俩人的致礼。
「那我在车旁等你。」一边说着她站了起来,如以往一样,短暂地留下宜野座与他的父亲独处的时间。

 

然而今天她却没有走得太远。
宜野座一如既往地说着今年发生的事,甚至有些唠叨。在此时此刻,他的语气是最柔和的,但常守今天却感受到,声音中不同往日的,一些微妙的情绪波动。
陌生又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「狡啮。」她听见宜野座这么称呼那个男人。
狡啮还是那个样子。常守在角落里悄悄地观察着,她已经五年没见过他,但看来并没有什么变化,依旧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。只是脸上多了几道伤疤,看起来似乎沧桑了点。
狡啮向两个墓碑都深深地鞠了一躬,然后回过头对着宜野座笑了,「居然用执行官的通讯终端来跟我联系,宜野你真大胆。」
「可你还是出现了。」

狡啮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

宜野座向他的方向走了几步,「上次我叫你考虑的那件事怎么样?」
俩人面对面站着,大概是一直保持高强度运动训练的缘故,曾经在与狡啮相比稍微瘦弱的宜野座,如今已经变得跟他不相上下。
狡啮久久盯着宜野座,半天叹了口气:「你到底想怎么样。」
「这不是我要决定的事情,而是你。」

「……」

 

恰在这时却刮起了大风,漫天飞散的粉色遮挡了视线。在树枝摆动的沙沙声中,她听见宜野座低沉而颤抖的声音。

「狡啮,回来吧。」

 


「想让狡啮先生以执行官身份…回来?」
三年前的训练房里,常守惊讶地盯着宜野座没有一丝波澜的脸。

「是。」宜野点头,没有犹豫。「我知道这是一个很任性的要求,也并不奢望能够立即通过,祇希望你能够跟局长传达我的想法,毕竟我无法越界。所有后果我来承担。」
「恕我直言,宜野座先生。且不说局长愿不愿意接纳他回到公安局,即使狡啮先生本身也未必愿意回来。」

宜野座没有立即回答他,低头喝了口水,便直视着远方。常守好像又看见了宜野座处在一堆油画中的場景,明明是与世隔离的,那個画面却又很柔软。

而后他终于缓缓开口道:「狡啮他,其实一直很重视警察这个职业,一直。他从来不是想要逃脱这个系统,或者放弃当警察的梦想。如果没有槇岛,他一定会留在这里。我希望他能继续这个梦想。况且……一系少了个人才,我觉得可惜。」
那个时候,她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。

 

 

「宜野,」狡啮挠了挠头,神情有点无奈又烦躁,「你不要告诉我你这几年……」

「我不是要你为我做那么多事情,宜野,我祇是..」

「我不是为了你!」
宜野座激动地打断他的话。他太久没动怒过,停下来时,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。而后他又笑了,笑得甚至有些淡漠。
「我是为了自己。所以你不必觉得愧疚。我只是想自己去主动争取一些东西。」

「监视官、包括后来的执行官,全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。无论系统给予我们多少‘最大化的幸福’,自己的幸福只有自己能争取。我终于懂了。

「所以我现在变得贪心了。无论你回不回去,我都想为你铺好路而已。」
「只是这样。」

「宜野,在于槙岛最后一战时,常守跟我说过这样的话:『不是法律保护民众,而是民众守护法律。古往今来,那些憎恨罪恶,不断追寻人间正道的人们的心意,日积月累便形成了法律。』她说的是正确的。我既然破坏了法律,就不应该回到这个地方,这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后一点敬意。」
宜野座握紧拳头低吼:「最好的敬意是成为对社会有益的人,用你这双手去捉捕更多犯罪的人。」
狡啮摇了摇头:「宜野。」

宜野座背对着常守,从她的角度看不见宜野座此刻的神情。她祇察觉到他停顿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,又问了一次:「你已经决定了吗?」
「是,我不会回去。」
「我明白了。那么,再见。」

他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去,走的脚步匆匆忙忙,甚至有些踉跄。
「宜野!」狡啮追上去扯住他的左手。
「别这样!」宜野座甩了几次,金属的义肢他也不敢太用力,只好低声重复了一次,「别这样,狡啮。」最后两个字说得特别轻。

常守看不见他低下头去的神情,只觉得他的语气像是要哭了。
双方僵持许久,最后狡啮终于放开了他的手。宜野座将不动声色地那手收了回来,过了几秒后,他抬起头,重新伸出右手,「希望我们有以不同的身份再次相见的一天。」


她没有再看下去。

也许他们还会说些话,然而她知道那是真真切切的、最后的告别。

连同过去的恋慕和交情,所有一切都割断的告别。

但她知道宜野座会挺过来,如同那么多年的一般。
而她会伫立在车旁,安静地等着他的归来。

 

11

在码头的那个深夜,呼啸的海风刮得他的脸生疼,但他却感受到一种异样的热度,从左方胸口发出的,温暖无比的炽热。

狡啮呼出潮湿的热气,在他耳边凝成了水珠,连他的话语都停留在耳廓里。

「对不起,我没能遵守约定,能陪在你身边。」

他的心感到一阵酸涩,可他甚至没有哭的权利。

自己不够强大,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。牺牲的同伴也好,父亲也好,狡啮也好。他紧紧地咬着下唇,甚至不敢伸出双手去回抱狡啮。

 

在能够维持秩序的基础上,如果他足够优秀和强大,他是能够让狡啮以执行官身份归来的。

他觉得狡啮是想回来的。

他自以为。

 

狡啮书里夹的那张照片,他们在聊些什么,自己为什么会露出那么高兴的神情,狡啮为什么又会那么温柔,他记不清了。

只是他还记得那个春日的某个瞬间。

那是入学第一年时的毕业季,青春放肆的笑声弥漫了整个校园,学长们哭着笑着抱在一起,他和狡啮走在路上,狡啮勾着他的肩说「啊三年后我们也该毕业了,好想看宜野那时哭的模样呢。」他并不适应这种亲昵的举动,因而恼红了脸将他推开,「谁会哭啊!」

那时候他们只是好友,而不是恋人。然而狡啮那种仿佛他们一直到毕业都会在一起的笃信,让他心里一动。

「为什么要跟我这个潜在犯的儿子混在一起?」

他终于问了出来,然后狡啮笑了。他那时比狡啮要矮上五厘米,狡啮低下头,刚好能轻轻摘去掉到他头上的粉瓣。

「嗯——为什么呢——因为我很敬佩你。」

「即使痛苦、即使被欺负、即使一直都是下坡路,你也没想过要依靠他人,或者放弃自己。只是挺直了腰杆,一往无前。我觉得,你的一生不会差的,因为你就是你自己最好的生命。」

 



「宜野座先生,守夜的包子买回来了~」

警车外,霜月正在敲打着玻璃窗。他匆忙关上了情报终端里的照片,「啊啊,非常感谢。」
女孩钻进座位,热情地把暖呼呼的包子递到他的手里,「宜野座先生刚才在看什么照片?」
「……是一位老朋友的照片。」
霜月像是想起了往事,露出了怀念的浅笑。她刚准备回应,却见到嫌疑犯在他们车前一闪而过。

没有留下思考的瞬间,他拿着支配者就追。
身后传来女孩的叮嘱:「宜野座先生小心!」

清冷的小巷中,他一路在奔跑。犯人比他更熟悉这里的地形,他没办法追得上他的灵活步伐,只能一边追逐一边揣摩着犯人的思考模式。

终于他也走到了这一步吗,他发出几声自嘲的低笑。

呼吸着冰冷的空气,明月洒下寂寞的白光,他在巷口截住了犯人,拿起支配者,一步步地向他逼近。


「是一位老友。」
「希望我们能以不同的身份见面。」

——「你就是你自己最好的生命。」

 

在他最灰暗的时代,有人这么跟他说。

那时的他,暗暗立下了誓言,想跟这个人永远在一起。

在成为恋人的时候,在进公安局的时候,在一同破案的时候,在床上的时候,在狡啮以执行官身份重返公安局的时候。

他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的。

 

在墓地那次最后的见面,狡啮回握住他的手。而后他一把将狡啮扯了过来,吻了他。动作太大,两个人的牙齿撞在了一起。

第一次主动去吻狡啮,居然是在这种时刻。

无法有结果。无论如何,都无法有结果。

他以为他已经够强大了,可还是——

无法成真。


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,一直和你在一起。」

他想说的这句话,怎么都说不出口,不可能说出口,不需要说出口。无法成真的情感,就让如海水般的缱绻覆盖掉。
鼻腔里充盈着狡啮久别重逢的气息,浓烈而甜美的气息,他之前一直不愿意跟狡啮接吻,因为这个人的强硬和吻技,就像此时此刻,明明是他主导的,狡啮却轻易地争夺了主动权,在他的口腔里煽情地交缠,颤动从虽然交缠的舌头直抵喉咙深处。

如蔷薇悠然开花的过程,如流星划下夜空的一瞬,如世界将要变成碎花,如拼图被填上最后一块。

总会让他,沉沦不已。

 

如果他是他自己最好的生命,那狡啮是在哪里呢。

在每个角落。

在每个日夜。

他狠狠地咬住眼前人的嘴唇,直至里面破出鲜血。

「还会相见的。」喘息间狡啮伏在他耳边厮磨。

多残忍的一句话,轻而易举地将他束缚。

总有一天。
总有一天。
在我最好的生命中,我可以再遇见你。

处决完犯人后,他独自一人看着废弃区升起的美丽朝阳。
他也许是想哭的,但眼窝里已经没有泪水。

又是全新的一天了。

 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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